01

第一回他们开车上路的时候，拉斯特慢条斯理地朝车子走去。马丁从未见过像他一样走路这样慢的人，拉斯特走路时像肩负着某种重量，必须小心谨慎地前进。他们一前一后离开，而就在马丁意识到以前，拉斯特已经坐在车里了。
他坐的是副驾驶座位。马丁拉开车门，坐了进去。他看了看方向盘，再看了看拉斯特。
拉斯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。
“这是怎么的，”马丁说：“你没有路易斯安那的驾驶执照？”

02

这份工作远没有马丁在酒吧和靶场里所讲的那些故事那样有趣，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路上。他们总在前往什么地方，要不就在离开某地。在路上，打发时间是困难的。而拉斯特，又不是个格外合适的谈话对象。
甚至是那种你不希望碰上的谈话对象。
头三个月他们几乎没主动开口谈任何事情。这简直破了马丁让自己的新搭档开口的记录。最让他好奇的是拉斯特到底是怎么打发在车上的时间的，要是这是他认识的别的家伙，马丁有个主意。但拉斯特不像是那种警察。
“所以，你来自德州？那里怎么样？”
拉斯特没理会。马丁继续说道：“热？冷？风景不错？”
拉斯特的目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。
该死的，马丁愤然抓住方向盘：他的新搭档甚至说不出一个操蛋的形容词。

03

他们前往伊拉斯的甘蔗田。马丁哼起了一支曲子，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。拉斯特和以往一样沉默着。当他们即将抵达的时候，拉斯特闭上眼睛，他的背部抵上座椅。他在尽可能地后退，好像那片风景要朝他涌来，将他淹没。
马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拉斯特？”
拉斯特睁开眼睛，把目光固定在他身上，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恢复第一口呼吸。

04

“那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是我会有这种幻觉，Marty。当情况许可的情况下，最好是你来开车。”
“你确定吗，拉斯特？”马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：“要知道，我相信大部分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一套‘我把性命托付给你’的感谢词。”
“那套破玩意是什么？”拉斯特说。
“好吧，我明白那对你来说是太困难了。但至少说一声谢谢。”
“我不是大多数人，Marty。”拉斯特望向窗外：“何况我并不是不能开车。”
“你知道你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，听起来在害怕你自己吗？”马丁回答。
拉斯特合上他的本子，看着马丁。
“我相信每一条路都是那条同样的路，Marty。”
“而那是什么？”
“那条我们为了相信自己与众不同而走上的路。事实上，它不通往任何地方。”
“老天，”马丁说：“这是你在车上时所想的事情？”

05

拉斯特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，衔在嘴里，伸手去摸打火机。
“那个，咳，”马丁开口了：“你不能在我的车里吸烟。”
“嗯？”
马丁朝他嘴里的烟撇了撇嘴。“这个？”拉斯特指了指自己嘴里的烟。
“没错。”
“我可以对你把啤酒拿进车里说同样的话，伙计。”
“嘿！那是两回事。在车里喝杯啤酒，那是每一个正常的家伙都会做的事，而抽烟……”
“嗯？”拉斯特等着。
“我不知道，那破玩意导致癌症？你以为我要说什么？”
“那就闭嘴，Marty。别像个混蛋。”
“我只是说，别养成习惯了，好吗？”
“下一次你喝多了吐在车里的时候，再来告诉我吧。”
拉斯特吁出一口烟，看着他。

06

马丁在车里等着，没一会儿拉斯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。
“朝这条路往前直开，在前面的路口掉头下去，然后我再告诉你怎么走。”
马丁皱起眉头，拉斯特的袖口上沾着一小块油污，而它方才还不在那儿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发动了车子。
“好吧。”
车子来到路口。“而他们‘自愿’告诉的你，”马丁说：“路易斯安娜人可真友好，是不是？”
拉斯特看了他一眼。“除了我身边这一个。”他说。

07

“穿过去，Marty。”
“操，拉斯特——我操。”
“穿过去。”拉斯特——Crash——在他的车后座上说。
车子本来就摇晃颠簸得够厉害的了，马丁相信Ginger也同意。
但要么拉斯特的疯狂感染了他，要么他终于决定把那一瞬间的犹豫抛在脑后，Crash的声音紧绷着，车外的灯光不时滑过他的脸，那混蛋甚至还往空中吹了口气，好像这是野餐。
马丁深吸口气，加大油门，冲了过去。
……那是他经历过的最操蛋的一次倒塌。

08

“不，她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，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”
拉斯特搀住他的胳膊，另一只手去开车门。
“我只想见见孩子们，我搞砸了，你知道吗？”马丁还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。
拉斯特把他塞进车里，马丁打了个酒嗝，好像清醒了些。
“这是我第一次坐你的车。”他四处打量着。
“对，Marty。还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“我不喜欢这样。”马丁说：“你是我见过的开车最疯狂的家伙。”
“别担心，Marty。”拉斯特探过身子，把他这边的车门关上：“你现在和疯子困在一起了。”
“意思是什么？”
“意思是，”拉斯特拍拍他的肩膀：“要是出了车祸，咱俩会是一对儿漂亮的尸体。”
“可真会安慰人啊，拉斯特。”
马丁抱怨着，把疼得要命的头靠在车窗上。

09

拉斯特抱着那箱资料走在他后头，马丁朝自己的车子走去。
“你在前面开，”拉斯特说：“我跟着你。”
马丁应了一声，想起点什么。他看着拉斯特走向他自己的车。
“听着，唔……”他叫住拉斯特：“那车你干嘛不修？”
拉斯特站住了，好像没明白他的话。
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。那个，”马丁指了指：“早该修了。”
“我觉得也是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？”
“你以为呢，Marty？”
马丁看着他把资料放在地上，腾出手来拉车门。他踌躇了一阵。
“要搭把手吗？”那话脱口而出了。
拉斯特转头看着他。马丁快步走上前，把资料抱起来，放在副驾驶座位上，在他关上车门的时候，拉斯特低声说了句谢谢。马丁看着他手上的那根烟，忍不住对自己摇头，笑了笑。
“怎么？”拉斯特说。
“没什么，伙计，”马丁看着他说：“你他妈的总也没变。”
“你不也是，”拉斯特瞥了他一眼：“带路吧，Marty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
10

车子开出一段路，史蒂夫还在他们身后破口大骂。马丁摇摇头，望着一脸平静的拉斯特。
“我不觉得我想要听下去了，你呢？”
“你有什么主意？”
马丁在路的一端把车停了下来。“我有个提议，拉斯特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挪过来点，”马丁说：“我建议咱们来制造点声响。”
拉斯特把身子挪过来时，马丁吻住了他，而他们也确实——像马丁承诺的那样——制造出了点儿声响，至少把史蒂夫的叫骂声赶出了脑海。直到另一辆车朝他们响了响喇叭。
马丁没抬头，只朝车外竖了个中指。
他们重新开车上路的时候，拉斯特的烟味还留在他嘴里。

11

“我自己能开车。”拉斯特靠在副驾驶座位上说。
“是啊，你当然能了。闭上你的嘴吧。”
“不，说真的，那他妈的只有四个轮子，Marty。”
马丁坐在驾驶位上，朝身旁穿着病号服的家伙竖了个中指。
拉斯特回敬了他一个。马丁发动车子。
“所以，老规矩？”
“嗯，”拉斯特说：“你开车，我看路。”
“好极了，”马丁说：“我们走吧（Let’s hit the road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