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】At Ease, Soldier(Billy/Dime,3)

第三章

礼拜四,Billy向Dime请求连续上两班。“头一次看见有人不想下班。”Dime说。

搜肚刮肠找理由。他想躲避Schatten转介给他的那个心理医生。找借口推掉上一个心理医生后,Schatten给他找到了现在这个:Dr. Ditka装出一副友好的样子,企图卸下他的心理警戒。他的问题让Billy不舒服。“Billy,介意告诉我吗,你和父亲的关系如何?你姐姐的事故,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,对吧?”从那以后他错过了两次预约,但还没告诉任何人。

他陷入自己的思绪。Dr. Ditka的那张沙丁鱼般的长脸,严肃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。伯明翰大学那个到处都是沙发和装饰性画作的办公室,一进去,过热的空气扑面而来,令人忆起巴格达的午后。等到他回过神来,意识到Dime的眼神,他已经发呆好几分钟了。

Dime皱眉头。“那么好吧,如果你不忙的话,陪我去个地方。”

“你打算带我去吃晚餐吗?”Billy用玩笑掩饰自己的沮丧,“别太早为我心碎,店长。”

“滚。”

Dime威吓的目光扫视一遍他的脸,稍稍压下去了那股躁动——顺手砸坏点什么的躁动,就跟他初到巴格达,把悍马冲着一堵墙开过去的躁动一模一样。他不在乎会不会违反军规十五条,只想忘了Kathryn的怂逼未婚夫,那张脸现在和Dr. Ditka的脸重合在一起了。

Mango看见他们俩一前一后出来,脸上露出歉意。“抱歉,中士。蘑菇今天要去做他的CT复查,没法陪你去了。他不肯告诉我上一次检查结果如何,但我猜头痛肯定还没痊愈。”

没来由地,Billy感受到气氛凝重。Mango和Koch都围拢来,聚在店门前,仿佛专门等Dime和他出来似的,就连一向对周遭发生什么浑然不顾的Mac少校都在,Billy望向Dime,心里清楚Dime知道一切的答案。Dime的眼睛里有团沉静的火焰,未知的风暴在灰色瞳孔中心酝酿。当他扭过头来,视线锁住Billy时,Billy蓦然有点慌张,似乎自己配不上那种沉甸甸的托付。Koch给了Mango一记上勾拳,让他闭嘴。“要不是上次派你去医院时你哭得像个还裹着尿布的小孩,差点被市立综合医院永远禁止进入,蘑菇也不用把你撤下来——”

“安静!”Dime在风暴中心低吼,所有人安静下来。他是班长——Billy想起蘑菇的话——也是个混蛋,但恰好是你需要的那种混蛋。Dime环顾所有人,Koch的拳头缩回口袋里。

“我和Lynn会处理这件事。我们会在1600点整回来,就这么定了。”

定了什么?Billy追出去。Dime跳上车,这是辆计程车,坏脾气雷鸟不见了。Billy满腹狐疑坐上副驾驶位置,看向后视镜,Mac少校的绿军服渐渐变成视野里最后的驻点。Dime双手捏紧方向盘,开车。顺着车窗吹进来的风迎面刮着Billy的脸。

“我们去哪?”

“市立综合医院。”

前往综合医院的路上,Billy想问问题。Dime说:“不是现在,Billy。”

Billy把问题咽回肚子里。

综合医院二楼,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通往一间病房。他们正要进去,医生正好经过,从后面叫住Billy的同伴。“Dave,哥们,”医生说话有浓重的南部口音,“我们得谈谈。”

Dime的手已经握住病房的铜把手,眼看就要转动,他浑身僵硬,不情愿地转过身,在朝医生转身时脸上带着一种社交礼仪般的笑容,仿佛那能帮他挡住一颗迟来的子弹。Billy目送他离去,Dime没对他说任何话,但他知道自己该留在这,守住病房门口,像守住战壕。

医生和Dime在交谈,声音很低。Billy看见Dime很快开始动手比划,动作短促,有力而愤怒,像个橄榄球四分卫。医生背对着Billy,从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过来的光线将两人衬出一幅剪影。没有比“我很抱歉,Dave”,“我们感激你们的牺牲”更响亮的字眼,其余的都是模糊的低语,而Billy之所以能听清楚前两句话,是因为他听过太多类似的套话。

剪影分开。Dime朝他走来。Billy往胸中吸进一口气——刺痛。Dime在距离病房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,视线遇到他时瞳孔紧缩了一下,仿佛强光照耀下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——他似乎很惊讶Billy还在这,虽然是他带Billy来的。他一定不习惯于有人不负于他的托付,不是让他一个人承担全部职责——Billy的心脏一阵紧缩,战栗爬上手臂。

“我们进去吧。”Dime对他点点头。

Billy抢先走进病房,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他的银星勋章。他很快便后悔了,年龄和他差不多的一个退伍兵坐在轮椅上,头发剃得紧贴着头皮,脚放在轮椅踏板上,一只胳膊以怪异的姿态垂下,另一只手按在摆放在膝盖上的象棋棋盘上。Billy的眼睛落在垂下的那只袖管上,袖子是空的。Billy脑子里一片空白,他不敢看向Dime,Dime肯定替他害臊。

“Lake,这是Billy,”Dime清了清嗓子,“Billy,这是B班的技术兵Lake,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,要不是哈吉的枪法和德州佬在阿拉莫战役的水平一致,Lake列兵——B班打飞机技术最烂的人——就去见了阎王了。”

Lake大笑起来,对Dime比了次中指。

“操你,班长,”Lake的笑容似乎是发自真心的,所以那才让Billy更为难受,“所以,你就是那个‘美国精神的新代言人’,嗯?蘑菇到哪儿去了,他每周这时候都来教我下象棋。”

Dime没吭声,Billy压下了内心深处涌起的一股愧疚之感,作为一个健全的见证者的愧疚之感。“蘑菇要值班,”Billy朝Lake笑,“听着,想听关于半场秀的事吗?我可以全讲给你听,包括那些性感的拉拉队队员。”Dime没漏过一切的眼睛没有放过他,Billy不用往那边看就清楚了,但Dime同时也松了一口气。

“这就对了,给他讲讲那些拉拉队员,”Dime在他耳边低语,像在诱哄,“除了脑子里回放碧昂斯的大腿舞,这小子总得靠点别的什么破处。”Billy这次没笑,他笑不出来了。

回程途中他一直酝酿着一股怒火,而且他也不在乎Dime看出来了没有。

“怎么回事,Lynn,”Dime的话点燃了导火索,“我们从医院里出来以后你就沉默得和Mac少校差不多。”

Billy闭紧嘴唇,按捺住突然蹿起的火气。“你利用了我。”他冲着Dime就是一句。

“你说什么?”Billy是不会上当的:Dime只是假装被冒犯了而已。

“你选上我而不是其他人到市立医院去探望Lake,是因为你从电视上认出了我,想让我谈论半场秀,我就像阿托瓦尔人拿来猎棕熊的那块肉,即便到了这个地步,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,不管是蘑菇,还是——”

“Breem中士脑子里有块弹片。”

Billy顿住,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。“对吗?这是你想要知道的事吗?”

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,Billy的嗓子里干着。“他可能活下去,也有可能随时会死,”Dime继续说,“他活过了伏击,却没躲过命运的轮盘赌。至于Lake,你也看到了。简易爆炸装置导致截肢。他的家里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,我和Breem中士每周都去看望他。”

一阵酸楚的刺痛涌上眼眶,Billy把牙关紧紧咬着。“我之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,士兵,”Dime望向远处,喃喃,“是因为你很明显不打算留下来。我这里收留过六个退伍军人,他们来了又走,很少有人能留下来。我已经习惯了不把我的问题与他们分享。”

“我打算留下。”

“是吗?”Dime瞥他一眼,“你从来没打开过你的行李。从没告诉我任何关于你自己的事。还有,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认真对待这份工作?”

Billy紧张吞咽。Dime的话正中要害。

一路沉默,他们在免下车快餐店停下来,Billy要了个牛肉汉堡加大杯可乐,“一共6块99,”窗口里的声音说,“还要点什么吗,先生?”Billy看向Dime,Dime把胳膊屈起,做了个橄榄球的扔球动作,Billy假装被球砸到一样揉着前额,转向窗口。“再给这位先生来一份墨西哥煎饼卷,四季沙拉和一杯奶昔。”Billy仔细看餐单,Dime在他身后不满地哼哼。

他们付过账,车子掉头。Dime说:“奶昔?真的吗,Billy?”

Billy低头抖着肩膀笑,又把神秘酱汁的调料包撕开,挤在自己的双层汉堡上。“列兵Lynn,在德州你就是个小混混,对吧?”Dime没放过这个奚落他的机会。


Billy不笑了,他想起Kathryn对他讲起的那个五月早晨,那三个墨西哥人举着纸板为她挡雨,她却动不了。“Señorita,”他们对她说,“Disculpe……Ambulance,car, your car……”她很想笑,但她动不了。他们只会很少的英语单词,他们想告诉她,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,雨会停的。她说,后来在噩梦里她还一直记得他们睁大的,惊恐的眼睛,还有 la lluvia, lluvia,像慢镜头在重复播放。

Dime喝着他那杯奶昔,把吸管咬在上下两排牙齿之间轻轻挤压,Billy意外发现他对甜食有种近乎偏执的爱好。为了不再想Kathryn的事,Billy心想,他的咖啡一定加很多糖。

“这不是回去的路。”

“我知道,”Dime瞪他一眼,“我答应了Mango,给他捎包烟。”

超市的两排货架之间,Billy选了一罐啤酒,关上冰箱,四处搜索Dime在哪。他的手机在裤袋里响了,屏幕上亮起一条短信,是Faison发来的。Billy咬着嘴唇,点击“打开”。“真想与你见面,”Billy读出那条短信,全是大写字母,Faison喜欢这样,仿佛是酒醉以后发的。她说这样表达了激情。Billy读出最后一个单词,“就现在。”Billy的手指停顿在按键上,看着回复框跳动的字符。“我回来了。”他害怕自己后悔一般飞快打下这行字,按下发送。他把手机放进长裤口袋,往回走,德州达拉斯在世界那头沉寂了,Faison一直没有回应。

在结账柜台前,Billy放下Dime让他去挑的东西:一包烟,一本Crack要的杂志,一个蘑菇要的扳手,Dime交叠两臂站在柜台前,好像Billy的教官一样严厉审视着他挑选的东西。趁收银员一件一件扫描条码,Billy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,飞快地瞧了一眼:不可能没有回音,他是不是忘了按发送键?信息确实发出了。这时候Dime说:“别忘了果汁软糖。”


Billy以为自己听错了。Dime严厉地盯着他,好像在说“我是个没了果汁软糖不行的家伙,怎么样?技术兵William Lynn,你有意见吗?”Billy在收银台旁边找到果汁软糖,放入购物篮里,Dime严格审视了一遍篮子里的东西,掏出钱包来付账。Billy忍不住伸手摸到手机,安安静静,什么也没有。他打开它,禁不住给Zorn又打了一条:“我们能见面吗?”

发送。

Dime在说着什么。“——是——弯——的——”

随后是一句很响亮的声明:“我——说——Josh——是——弯——的!”声音震得他耳膜发麻,受惊抬头,Dime恶作剧般咧嘴。“就知道你在走神,Billy。忙着电子操(e-fuck)?”

“只是个拉拉队员,半场秀认识的。”Billy没有提到Zorn和他干过的事。

“好样的,Billy,”Dime只是淡淡看他一眼,“我有种预感,你小子回来以后会艳福不浅。”

他笑了,非常勉强。回到车上的时候,Billy明白过来——Faison永远不会回他的信息。像Dime说的,人们会往前看,人们要往前看,只有他们没有。他把手机打开,将Faison从Anger改为Zorn,这个名字一下在通讯录里落到了最后面。Dime对他转过身,似乎他现在需要这个。“你来开车。”

求之不得。


把车开过最高限速,对准路牌开过去,交警跟在他们后头,风扯成绷紧的弦——他盼望这么干,甚至到了渴望的地步,那种需求让他的骨头疼痛——但这不是伊拉克,这辆计程车也不是悍马——Billy抑制住加速的冲动,狠狠超过一辆挡在他们前头的轿车,车子颠簸得像是C-130运输机,飞往拉姆施泰因的途中,覆盖国旗的棺材就在后头。

“你说我不告诉你任何事,中士,”Billy说,“但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的事。比如说,你就没有告诉我这辆车是哪来的。”

“我一大早抢劫了Hertz公司。”Dime冷着脸说。

“操,班长,”Billy觉得这个称呼也许会有用,“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
“我刚回来那会,和你一样,什么工作都干不长。我干过一会出租车司机,车子是和Holiday,Sykes一起租的,我们轮流开。Sykes喜欢赌博,输了一大笔钱,为了他的老婆孩子,我们把车抵押了。车开不下去,Albert介绍我来到了这里——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。”

Billy很想大吼这不是你的错,不过Dime的目光里有点什么让他冷静下来。“Holliday后来把车买了回来,作为对我的道歉,”Dime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,“他偶尔会借给我开。你呢,你为什么参军?——别对我说服务国家那套狗屎。”

“我姐姐,”Billy突然有种冲动,想把一切告诉这个男人,“我参军是为了我姐姐。”

他告诉了Dime整个故事。Dime什么也没说,Billy感到很安心。

抵达咖啡店,时间正好1600整,Billy和Dime一起推门进去,蘑菇已经回来了,在柜台后面研究他的酵母,Crack在读美国渔具协会给他寄来的目录,Mango在给一桌客人演示皇家咖啡——Mango特别爱干这个。他热爱在方糖上滴上白兰地,看着客人欢呼。Billy突然很欣慰能看到他们全部,Mac少校看见他们进来,捅了捅Mango。“干嘛?”Mango抬头。

“为什么你俩去了趟医院,”Mango惊奇地望着他们,“回来好像结了婚?”

Billy赶紧对Mango摆手,Dime掏出那包烟扔过去,正好砸中Mango的头。


TBC.

22 Feb 2017
 
评论(3)
 
热度(55)
© whaleclub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