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U.N.C.L.E.】Anonymity(Illya/Solo,8)

8

一个月前,Waverly坐在他那张宽大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后面,把眼镜颇为费事地当着Solo面往上一抬,俨然在他办公桌的地图上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英属岛屿。

“我听到了一些传言,Solo。”

“不管别人怎么说,”Solo说,“我没偷那幅画,更没有把它转手。”

Waverly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刚听了一通废话。“瞧,我不介意你真的偷了那幅画,Mr. Solo,”他说,“我知道机构付给你的工资还不够让你买鱼子酱的,更别提让你的晚餐桌上能摆上上好的松露,问题是,让那些逮捕文件消失是有技巧的。”

“噢。”Solo说。

“想让它们消失,”Waverly说,“就得帮我个忙。回答我,你去过柏林吗?”

现在,两脚搁在靠近车门的地方,头搁在靠近车门的另一侧时,Solo想的就是这码子事。要是他没碰那副画,Waverly手上就不会有他的把柄,要是Waverly没有他的把柄,他就用不着接这个棘手的任务了。然而,积习难改,他偏偏涉足的是可疑的行当,Waverly能找到的把他关上一年半载的理由多得数之不尽,故此,他乖乖来到柏林,乖乖装成贸易代表团成员,乖乖在这个晚上待在车里。

除了最后一点他没做到。

Solo在车里等了半小时,唯一的收获只有僵硬的后背。他用皮鞋后跟把车窗摇开,继续等着,手里的枪搁在左前胸上,对准任何一只可能从窗外飞进来的小鸟。脚步声是从车子的右后方接近的,这意味着和他见面的人很可能是从另一个入口来的。Solo又等了一等,那声音更近了些,在环绕他们的寂静中很难被忽略。

从他现在躺着的角度看不到那人的脸,但却能很方便地把一颗九毫米的子弹射进对方的胸口,甚至——如果他运气好的话——打进他的肺部。Solo只等对方伸手拉车门的一刻,他知道他会的。如果Solo身上有情报,一定会先确认车上没人。

但正相反,传到他耳边的是一阵窸窣声,听起来像是把一只手伸进杂货店的油纸袋里,或是拆开包裹着法式面包或是三文治的包装纸。也许这家伙决定在暴露身份之前先大嚼特嚼一顿三明治,如果不是这个原因,那么他只可能在做一件事。

Solo反应过来的时候,把枪上膛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。对方站着的角度看不到Solo的脸,却能很方便地把一颗子弹射进Solo的腹部,运气好的话甚至是股动脉。这人在右车门外站得笔直,举着枪,车窗玻璃的反光给那张脸增添了难以言喻的特色,车内的音乐仍在流淌,Solo仍然躺着,该死的地球仍然在运转。

谁也没有动。

那持续了一秒,也许一秒多一点,Solo听到一个声音:“你最好站起来。”

“我还觉得,”Solo不合时宜地开起了玩笑,“你最好躺下呢。”

对方没笑,可能有点困惑,更可能是发现了Solo手上的枪。他们僵持了片刻,Solo听到一声“妈的”,然后,他赢了。靠近他那侧的车门开了,虽然对方没躺下来,但至少把头探进了车里,接下来,一张难以言喻的脸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盯着他看。“你他妈想干什么?”

Solo也正想说同样的话。


Solo没见过这个人,从对方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人多半也没见过他。从打扮来看,这人完全是会在公园里漫步的那种老头,只是手上多了支半自动手枪,另一只手也没有撑着雨伞或是喂鸽子的食袋。最大的不同是,他手上的枪处在击发状态。

“你不该在这。”

Solo想起他是谁了,代表团里最不起眼,从来没说过一句话的老头,Solo从未怀疑过他是个间谍,因为如果他是间谍的话,Solo就是国防部长。Solo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他的名字,就像酒店门房或是大楼公寓管理员的名字曾经掠过你的脑海,但你不会留下深刻的印象。“我确实违反了一些规则,”Solo从震惊中恢复过来,看着对方的脸,“但也不是完全不值得。”

“没时间说这些,”对方说,“我甩开了他们,但东西不在我身上,我进公园时把它放在了北端的邮筒里,你知道那个地方吗?你必须和我分开,取到东西,到北入口去和接应你的那辆车汇合,恐怕你必须步行了,我要把你的车开走。”

“开走我的车会让你吸引他们的注意。”

“这正是目的所在。”

这件事情真疯狂——Solo正想这么说——车子就已经开走了,好像刚才这辆车踹了他一脚,把他留给危机重重的夜色,而现在这辆车正载着那个德国间谍飞驰前行,Solo仍然在脑海里疯狂搜寻着,试图回忆起他的名字,那名字已经到了他嘴边,他却无法想起。他把大衣的领子竖起,枪藏在口袋里,立刻转身朝邮筒所在的位置前进,大路是不能走了,他必须迂回走些捷径,幸亏他记住了地图。

这都是他的错——Solo加紧迈步,却无法阻止心里那个声音——是他把克格勃引向了这里,是他搞砸了这次任务,Waverly对他的谴责全都正确的,如果——

还有不到十步就是邮筒了,Solo停下脚步,藏身斜坡西南方的树丛后,邮筒在两条岔路的交汇处,在他身处的山丘底端,正好位于石楠丛树梢所指之处,如果有人倾听它们说话的话,就会节省许多情报资源了。现在Solo无法确定邮筒附近是否被监视了,已被铁锈覆盖的邮筒周围一片寂静,但这说明不了什么。Solo忘了是谁说过,寂静能比声音隐藏更多的东西。更别提,他置身于一片黑暗里。

他又观察了一阵,真希望自己有办法转身离开,但他没有。他只能硬着头皮,朝邮筒走去,把自己暴露在空旷地中,任何一个狙击手都能朝他的后背放上两枪,因为这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,而他将会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Solo能做的是尽量放快脚步,尽可能让他生命中这个操蛋的时刻缩短为短短的一瞬,短得他日后都不会想起。他靠近了,他的手已经有自我意识一般找到了邮筒的投递口,把黏贴在上方的那封信取了出来。碰到信封里的内容时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呼出了一口气,但他还没转过身,便听到了很小的﹑类似树枝折断的声音。

他的左边膝盖忽然跪了下去,仿佛踩进了沼泽拔不出来,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小腿流淌。又响起了几下枪声,有人也许会说那听起来像是在放焰火,或是打野火鸡的声音,但Solo知道那不是,那是切切实实的子弹。他知道,因为其中一颗打进了他的腿。

他继续迈步走着,步子越来越快,好像那条腿并没有失去知觉一般。他绕过了邮筒,手里还攥着那封信。在树林尽头的车灯晃了他的眼睛之前,他总算来得及把枪从它陷在里面的黑暗里拔出来,放了几枪,换来了短暂的寂静,但这只是垂死挣扎,如果他没办法在更多追捕人员出现前离开这里,一切都是白搭。车灯的光束使得枪声再次零星响了起来,Solo陷于绝望的境地,直到他意识到那辆车不是在向他开来,而是在朝他开来,他无法解释具体的区别,但它晃下山坡以后关闭了车灯,这让它在包裹山毛榉的浓雾中处于隐形,也让Solo有了喘息的机会。

Solo有一阵子没有看见那车子,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腿变得越来越沉重。他把空了的弹夹扔掉,换上他唯一的备用弹夹,还在喘气,同一辆车便从浓雾里重新出现,这一回停在了他的身旁。“上车,”Illya在驾驶室里,“别再浪费时间了。”

又一次,Solo对他这晚上的运气有了新的认识。


车子停在停车带,这里距离萨阿勒桥还有一英里,从这里可以看清东德的边境检查站,检查站却不会在夜色里注意到这辆破车和挡风玻璃后面的人。Illya给Solo递了根烟,缓解他腿上的疼痛,Solo摇摇头谢绝了,他还是最好保持清醒。

Illya的车上还有半瓶伏特加,用来清洗伤口的剩余,这一回Solo没有拒绝。

他们逃脱了包围圈,Solo对他在整件事情里的处境有了个新认识,对Illya也有了新认识。首先,这人的射击技术不差,其次,Solo知道他为什么不在代表团成员名单上了,比知道自己是谁更确定,但他还是决定等Illya自己说。

现在已经是第八天凌晨,严格意义上来说快到第九天了,Illya替他处理了伤口——Solo不愿意回忆整个过程,唯一能够确定的是Illya竟然很在行。

“事情,”Illya说,“要从Alexander Feldmous说起。” 
 
“那个和你同名的人?” 
 
“我的名字不叫Alex,他的名字却确确实实叫Feldmous,”Illya说,“你听说过‘蓝冠松鸦’吗?也许你加入机构的时间太短,不知道有这号人物存在。” 
 
Solo当然知道,‘蓝冠松鸦”是个代号,是中情局经手的最高级别的苏联内线,据说Waverly快要成功把他弄到“牧场”去了(中情局秘密安全屋,位于佛吉尼亚南部),“松鸦”带过来的嫁妆(叛逃者带来的情报)非常丰厚,但他的职位也很高,在中情局里,只有局长在内的少数几人知道他的身份。“Feldmous是蓝冠松鸦?”Solo忍不住一笑,“妈的,这个晚上真是越来越精彩了。” 
 
“他是或者不是,我的看法不重要,”Illya说,“重点是,我们这边有一部分人,希望你们那边的一部分人相信他是‘蓝冠松鸦’,而他们并不在乎你我怎么看。” 
 
“原来如此,”Solo点点头,“他们派你来就是为了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?” 
 
“‘蓝松鸦’突然决定向中情局投诚,你和我知道他是个傀儡,但是中情局的人不在乎,他们会把它带来的情报贪婪地吞下去,”Illya说,“这是个计划。武装力量总局希望这个计划能够成功,我是来促成这件事的。” 
 
“两个Alex来了柏林,只有一个回去,”Solo再次点头,“等到他们发现回去的那个不是真正的Alex时,已经晚了。反对计划的人不得不接受事实。问题是,这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 
 
Illya没说话,Solo突然明白过来。“你们认为我是那个阻碍这个计划的人。” 
 
“一开始,是的,”Illya回答,“所以他们派我在停车场接近你,但我们渐渐发现你和蓝松鸦的计划没有关系。我们发现,你来柏林是出于别的目的。” 
 
Solo的眉头皱了起来,也许是错觉,腿上的伤口突然更疼了。“我还在听。” 
 
“根本不存在和你交易的人,”Illya拿手指敲了敲方向盘,像在强调接下来的话,“打猎的人用蜂蜜引来了獾,第三总局的人用一点不值钱的情报引来了你。要想蓝松鸦计划能够成功,他们需要引开美国佬的注意力,这就是你的用途。” 
 
“我猜,和我见面的人也是你们找来的临时演员?” 
 
笑意浮上Illya的脸。“Mr. Seymour不知道情报交换的事,他只知道他要到公园里来从一个美国人的手里拿到一些违禁品,而且他是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。“ 
 
“你之前说我有生命危险,”Solo想起些什么,“你是认真的。” 
 
Illya点点头。“三小时前,一辆通勤飞机已经开往马里兰州,现在估计已经落地了,‘蓝松鸦’到了乔治敦,要不了多久,他们就会把他送到‘牧场’。为了堵住任何可能的漏洞,不让别人指出他是个假货——所有阻碍这个计划的人必须死。” 
 
“我想那包括我,”Solo说,“你们必须把我除掉。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你把真正前来的人杀了,并且本来打算杀了我——” 
 
“其余的,”Illya打断他,“你自己可以推测出来。” 
 
“三个问题,”Solo说,“第一个问题,真正的蓝松鸦在哪?但我想你是不会告诉我的,对吧?” 
 
Illya的嘴巴如同蚌壳般紧闭,而且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Solo耸耸肩。“第二个问题,”他说,“你搬到我的酒店来,是为了保护我?我说对了就嗯一声好了。” 
 
“嗯。”Illya小声说。 
 
“最后一件事,”Solo说,“你觉得我的上司早就知道这事,并且是有意让我来送死,只是为了让蓝松鸦的接手顺利进行?因为蓝松鸦比我重要得多?” 
 
“这个,”那位克格勃说,“我就留给你自己判断好了。” 
 
“真是操蛋的第九天,”Solo忍不住说,然后反应过来他在和谁说话,“对不起。” 
 
“没关系。”Illya说。 
 
“现在我只需要想个办法回去,”Solo仍然皱着眉头,“美国使馆是没戏了。” 
 
“你可以用Roger Bonham的假护照。” 
 
“Roger Bonham是——” 
 
“你的假护照上的新名字,”Illya把一个信封交给他,“不用谢。” 
 
Solo看着那信封。“这可是我九天以来拿到过的最高兴的一个信封了。”他说。 
 
Illya看样子有点不好意思,Solo凑过去吻了他一下。他其实最想知道的问题是,Illya干嘛不把他干掉,因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,把他干掉都比救他容易得多。 
 
“关于另一件事,”Solo说,“你说‘想好了再回答我’的那件?” 
 
“嗯哼。” 
 
“我想过了,”Solo告诉他,“答案是好,如果我们能再见面的话。” 
Illya的样子有点意外,Solo对自己脱口而出的答案更意外。他本来打算说不的,他是出了什么问题?无所谓,反正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,Solo敢打包票。 
 
“祝你好运,”Illya说,“Mr. Bonham。” 
 
Solo跳下车,拿着属于Roger Bonham的护照和手提箱,这是英国护照,而且他还得伪装成外交信使,不过在能活着回家的前景下,细节可以忽略不计。他可以在伦敦躲上一段时间,直到风波过去,不管怎么样,Solo怀疑自己会想念柏林。 
 
Illya没有叫他,Solo也没回头。他经历过的告别场面大抵如此。 


31 Dec 2015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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